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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大毕业生的救赎:最终,他没有拉黑父母

2018-03-15 赵晗 谷雨实验室


2018年2月3日,河北邯郸,学生与家长体验“换亲倾诉”。


撰文/ 赵晗「谷雨特约撰稿人」

编辑/ 秦旭东


心慌气短,恼羞并存,百口莫辩,无以排解——不少八零后在与父母旷日持久的冲突中体会过这种折磨。严重者,长久抑郁,生存无力。

 

作为心理咨询师,同为八零后的路加对这些心境再熟悉不过。他的主要咨询议题包括亲密关系和抑郁等情绪障碍。找他咨询的人,已婚八零后居多。他们来访时的主诉可能是婚姻问题、外遇或工作压力,但似乎都绕不过去一个重要议题:与原生家庭的关系,或纠缠共生,或疏离冷漠。

 

尽管对一些观点有所保留,但路加对武志红所著《巨婴国》中提到的一些观点非常认同,例如在中国很多小家庭中父母和子女的“共生”关系,没有界限;“付出感”强烈的老一辈总是强调“你要听我的”,无时无刻不在干预着子女的生活;常常使用情感操控,例如“我都是为了你好”。


抱怨受控的小一辈,却又可能因为现实的方便和好处或者对原生家庭文化的认同,迟迟未能踏上独立之路。遗憾的是,很多人陷在一次次的互动冲突和恶性情绪循环中,从未觉醒。

 

然而觉醒之后可能更加痛苦。2018年春节前,一位化名王猛的北大留美学生,在网络上发表控诉父母养育不当的万字长文,称在少年时代受到的巨大创伤久久不能愈合。他已经连续12年没有回老家过年,已全面拉黑父母6年,以示决裂。

 

尽管不乏批评声称王猛脆弱,甚至评估他的精神状态出现严重问题,但王猛的知音并不少见,总有人多少能在他的伤心欲绝的讲述中找到一些类似体验。



这其中,与王猛同龄同届的路加拥有强烈共鸣,在看王猛的自述时,路加常发出“我们太像了”“我太理解他了”的感慨。

 

路加的心理觉醒和生活重塑要早过王猛很多年。作为“救赎版”的王猛,他完整地经历了“表达哀伤—接受现实—找出影响—重塑人生—和好关系”的全过程。

 

 

“我都要死了,你们都不言语吗?”

 

路加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生在黄土高原上一个贫穷的农村,排行老大,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。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,鲜少见到父亲流露感情,从未感到过父母理解自己的感受。很不幸,他偏偏又是一个敏感的孩子。

 

如果问小时候的路加,父亲像什么?他可能会答:像个冰冷的石头人,很冷酷。

 

而路加的父亲可能觉得冤枉。已经那么努力为孩子提供了吃喝,甚至没像其他邻居一样因为贫穷让孩子辍学,你还要什么?“他觉得我应该感恩戴德。他不关心我,也关心不了,他在忙着挣扎讨生活。”

 

路加儿时患有鼻炎,虽不是大病,却非常难受,常挑战他的忍受极限。他极度渴望父母可以稍微关心他一下,做了几番尝试:“我生病了”——没人理会;“我很难受”——没人理会;“我觉得我都要死了”——路加看到父母仍在低头吃饭,仿佛没有听到。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绝望。既是重复,又是一种确认,他最后对父母说:“我都要死了,你们都不言语吗?”



2008年1月18日,“父母皆祸害”小组在豆瓣网正式成立;2017年6月30日起,该小组进入“雪藏状态”。


那之后,日渐繁重的学业分散了路加的大部分注意力。高三时,学习很好的他想往北京考,但临报志愿前,家里却希望他选择一个家门口肯定能考上的大学,因为还有弟弟要读书,如果他考砸了,很可能没钱复读。尽管压力很大,但路加慎重考虑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。最后,他如愿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。

 

一上大学,路加就几乎不和家里联系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离开家就跟死了一样”。本以为从此便得以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,振翅高飞,可没想到,看似拥有自由的路加却越来越不自由,他感到自己步履沉重,无以为继。

 

就像王猛在自述中说的,感到自己哪里出了问题,无法完成常人理所应当就能做到的。他俩面对的最直接的挑战,一是没法好好工作,二是无法建立亲密关系。

 

从上大学开始,路加对父亲常年压抑的不满终于隔空发作,他越琢磨就越悲愤,越悲愤就越不接纳父亲,更无法原谅他。同时,他也开始出现抑郁状态,觉得生和死没什么区别。更可怕的是,他发现自己没有感觉了,身边的人遇到各种不幸,他无动于衷;自己被领导批评,生活遇到困境,他也无动于衷。

 

至此,他似乎看到自己成为了最不想成为的那个人,并全套传承了父亲的内在誓言,即:情感是没用的,要竭尽全力把情感拦在自己的外面,自己要跟自己隔绝。

 

很不幸,他偏偏是个敏感的少年。每每镇压自己的情感后,他精疲力竭。在平静的麻木中,他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,没有能力,不值得被爱。

 

 

爸爸的方式是骂,妈妈的方式是比较


最痛苦的那段时间,路加接触了一个信仰小组。他很稀奇这世界怎么会有无条件的爱,为什么还有人愿意相信爱,愿意敞开自己内心的伤痛。不过,当他听到大家要为何人何事祈祷时,虽头脑理解,心却不被触动。


无论如何,在这样一个支持性的团体中,路加建立了全新的被爱的关系。他开始有些心力去追溯自己感到无能和差劲的根源。

 

回忆令人痛苦。毫不费力地,他在脑中重现父母指责他时的口头禅:“德性”“废物”“没用的东西”“你还不如去死”……

 

他还忆起童年的一种窘迫的困惑:父母从来不教他技能,但发现他不会时,又加以辱骂。比如,父母觉得会修自行车是作为当地人的必备技能,但从未教过儿子。当路加被发现不会修车时,得到的是孩童无法承受的羞辱。又或者父母让年幼的他拿一些工具,却又从来没有告诉他什么是改锥什么是锤子,这些东西又放在哪里。当他不能迅速拿出某样工具时,父亲又会在言语上侮辱他。

 

在路加父母的人生经验中,孩子不用教,天生就该会干活。但路加动手能力并不强。“德性,这都干不了;没用的东西,死去吧;你还不如死呢……”父亲这些羞辱的话像钉子一样扎进他的心,即便多年后钉子不在了,钉痕还在。

 

母亲采用了一种更加常见的管教方式:看看别人家的孩子。路加印象深刻的是,大约五岁那年,妈妈有一次骂他:“邻居家小孩都知道给家里煮小米粥了。你呢?就跟傻子一样。”

 

还有一种竞争更加隐蔽。路加一直觉得弟弟得到了更多的爱。从出生起,弟弟的圆脸就似乎更讨喜,他还很喜欢笑。与倔强的哥哥不同,弟弟特别有眼力见。每次看到爸爸打哥哥,他就会显得特别乖;听到妈妈骂哥哥,他就主动干家务。这样的努力不是白费,路加认为,弟弟成功夺取了父母更多的爱。

 

路加曾深深觉得,父亲的偏心在弟弟考上大学那年显露无遗。弟弟复读一年后,以高分考取了一所南方的师范院校,直接获得校方的奖学金,一下子解决了学费问题。路加记得父亲的笑声,那么爽朗,那么刺耳。“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高兴。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,我考上的可是人大!”

 

 

“怎么教育孩子,我们都不知道”


虽不像王猛那样决绝,但路加同样不愿意回老家。通常他会在年根到家,初二就走。“我挺理解王猛为什么不回家,回去后也是冰冷的关系。你觉得那是世界上你最愿意信赖的人,你认为那是最爱你的人,但他给你的感觉是他不爱你。这是最痛的部分。”路加说。

 

在大学时,意识到自己在家庭中受到了伤害,路加看了很多相关书籍。毕业工作一年,路加开始研习心理学,他决定跨专业,考心理学的研究生。他太想早日打开心结,认定在自我提升的同时,更不能放松对父母的启蒙,就是难免用力过猛。那段时间,他每次短暂的回家都是在教育、批评爸妈,细数他们教育方法如何如何不得当。

 

2007年春节,积攒了一年能量的路加,又回到家里展开针对父母的教育大计。他的知识更加丰富,以致父母的过犯在他面前,无处可逃。

 

路加的父亲不识字,母亲只有小学学历。以往,在路加教育父母的过程中,他们会反复强调,你要感恩戴德,你看看邻居家的谁谁,家里穷就没让读书,现在只能种地,看看你……

 

这一次,已经全面启动自我防御机制的路加,随时准备好当父母再提到要他感恩时该说什么。但没想到,妈妈这次什么也没有反驳,她就在一旁仔细听着,反复搓着她那双粗糙皲裂的手,最后说:“我们没像你学过那么多东西。怎么教育孩子,我们都不知道。”

 

妈妈这么一说,路加愣住了。他突然意识到,父母也曾是孩子,而在他们成长的年代,没有人教他们如何做父母。“我能反思,因为我有机会学习这些。我的父母都不知道怎么做爸爸妈妈,他们只能尽力做成那样子。”

 

这对路加而言,是一个里程碑事件。母亲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限制,承认他们做得不好。

 

路加对父亲一直存着更大的记恨。父亲很少表露情感。路加曾纳闷,父亲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,所以才无法感受到情感。除了爷爷去世,路加没有见到父亲哭过。

 

转眼又过了一年。2008年春节前,辞职考研的路加在成绩出来前回家过年。之前妈妈听到他在考心理学的研究生,对他说:“你的世界我们不知道了,你觉得好就选择吧。”

 

在家时,有一天妈妈出去串门,家里只剩下路加和父亲。父亲一边给路加盛饭,一边哭了。路加顿时不知所措,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在自己面前流泪。父亲叹道:“咱们在北京也没有亲戚朋友,也没有人帮你。你现在没工作,也不知道考上研没有。你说你去了该怎么办?” 生平第一次,路加感到父亲原来是这样的爱他。

 

路加那时才接受了一个现实: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。他哭的时候,就像一个小孩子。当他面对未知,当他看到自己无力帮助自己的孩子,那种自责和担忧,原来如此真实。

 

父亲的眼泪让路加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,记恨的坚壁开始松动。确认父母是爱他的,使路加一下子就有了力量。

 

父亲的眼泪,是他们和好的第二个里程碑事件。

 

 

“父亲不懂什么情感,他从小是被虐待大的”


路加希望走入父亲的童年。

 

如果用两个关键词形容父亲出生时的家庭气氛,一个是“饥饿”,一个“迫害”。路加的爷爷是“黑五类分子”,在那个封闭的村庄里,是生活圈的最底层,干别人都不愿意干的活,动辄被批斗,而且还分不到粮食。整个家族天天想着怎么才能不挨饿。

 

爷爷在村里处处受气,也把气带回了家。老婆打了可能会跑掉,但是儿子可以随便打,无缘无故地打,往死里打。路加仿佛看到了在爷爷面前那个无助的小男孩:“可想而知我父亲的恐惧、害怕,对情感的封闭。不能哭。他要活下去,在残酷的环境中活下去。”总结父亲的人生经验,就是“咬住牙挺过去,挺不过去你就死了吧”。

 

除了“爸爸偏心”,“更高兴弟弟考上师范而不是我考上人大”等心结,路加还一直记恨父亲打他。以前回家时,他总在控诉父亲如何屡次毒打他。直到后来,妈妈终于挑战他:你的记忆不准确,你爸一共打了你几次,都可以数出来。

 

路加奇怪,为什么感觉父亲总在打自己呢?他分析,可能是因为父亲每次打他的时候,他的情绪都糟糕到了极点,看一个土丘也是一座山,把心理伤害泛化到所有的生活中去,认为父亲总是在虐待他。被负面的情绪淹没后,所有关于父亲的记忆都被染上了仇恨的黑色。后来想想,的确挨打的次数是可以数出来的,并不像他控诉的那么多。

 

想到父亲儿时遭到的毒打,想到父亲四十多岁时,爷爷的一个眼神还会令他紧张。路加觉得经历过这些的父亲,在对待他时已经非常克制了。

 

路加看到,被逼着长大的父亲,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教育方式。可能只有隔绝情感,才不会感到那么痛,才能继续活下去。父亲是村里的能人,他曾试图带路加的舅舅种植果树。但是,不好好教他种果树的任何技术,就期待他会打药、剪枝,正如同也未曾有人教过自己一样。当舅舅做不好时,父亲也采用了一样的辱骂管教方式。当受伤的舅舅开始疏远他时,他也同样问:我替你负责,为什么你不感恩戴德呢?

 

 

“别无选择,只有饶恕,才可以放下”


在很多年中,路加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。原谅他,是否意味着他做的都对?意味着自己从小就开始遭受的伤害根本无关紧要?不!不能这样便宜了他!这不公平!

 

“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他们造成的。”路加认定自己是受害者,并背着这个身份走了很久,直到走不动了。但他仍不愿饶恕,似乎只要怀着一股怨恨就可以获得一种力量。

 

他有时觉得自己倒霉,怎么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。无法接纳自己的原生家庭,可又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。

 

当母亲承认自身的限制,父亲流下无助又自责的泪水时,路加渐渐明白,有些机会是生活无法再给予父母的。他想到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里面的一句话: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,你要切记,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拥有的条件。

 

路加开始明白,他的不饶恕并不能改变父母,他的受害者心态只会让他永远无法走出原生家庭的影响。终于有一天,他愿意把审判权交还上帝,不再暗暗定父母的罪。“别无选择,只有饶恕,才可以放下。”

 

但饶恕并不是靠着意志力。好比告诉一个失眠的人,要靠意志力努力睡觉。这种建议非但不负责任,更是羞辱。饶恕,最终的动力来自一份怜悯和谦卑的心肠。

 
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盲点,而有些人的盲点更加突出。路加自问,他看似拥有更高明的学识和方法,但他能保证在教育自己孩子时万无一失、完美无瑕吗?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人颤抖的事实:生活的真相是残酷的,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有限。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,谁完全无辜?

 

“也许我在五十步笑百步。也许我和我的父母在本质上都是一样。”路加做了一个决定:饶恕父母。他终于明白,这并不代表认同父母的做法,或者否认他受到的伤害,而是意味着,他无法因为这些伤害产生的委屈而在心理上自居道德高位。

 

当他做出饶恕的选择时,也做好了心理准备:饶恕的前提不是父亲先认错,他可能永远无法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,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儿子会觉得受到了伤害;饶恕的前提也不是为了父亲的益处,逼他觉醒或改变。“饶恕是为了让我自己前行。”

 

在这个漫长的重塑过程中,路加身边一直有一个值得他信赖的支持性团体。在战胜羞耻感的过程中,他找到了不会论断他的人,使得他可以把那些觉得羞耻的事倾诉出来。这个安全的成长环境也允许他完成推迟太久的自我探索,允许他练习人际交往技能,更难得的是,允许他犯错。

 

终于有一天,许久没有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路加,在一个女孩面前不能自已。他的心苏醒,他开始牵挂,开始学习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,开始学习去全心地爱一个人,爱一个可能伤害他的人。因着这种爱,路加对父母有了更多理解。他也认识到,爱在本质上是一种牺牲。

 

打开心结后,路加的步伐轻松很多。他考上了心仪的心理学专业研究生,又进修了海外心理咨询课程。今天,他成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。

 

 

与父母和好是成熟的关键,前提是健全独立的人格


在心理咨询业务中,路加接触了大量角色不明的“共生”个案。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,当一对八零后小夫妻与一方父母长住,如果角色意识不强,很容易产生各种矛盾。

 

找他咨询的,很多也是苦恼于不知道究竟谁在家里说了算。一些妻子婚后才发现自己嫁了个“妈宝”,在婆婆眼中,自己竟然成了争夺儿子的第三者。有婆婆抱怨,儿子结婚后“开始不爱妈妈了”。

 

在这种小夫妻和老夫妻的共生共处中,真正难过的是觉醒的一方。不愿长大的一方即便结了婚,仍旧可以继续当儿子或者女儿,不用履行丈夫或者妻子的责任,不用做决定,不用担责任,活像隐身人。但如果另一方有这个需求,就很难过了。特别当对方的父母因为扫地方法、家务习惯等问题苛责时,受伤害的一方如果得不到支持,便形成积怨。

 

有的妻子,则控诉她的公公在家中两个儿子间扮演财神爷的角色,他安排每个儿子何时买房,并决定老家何人何时可以来家里随便住,皆因“房子都是家里凑钱买的”。

 

更有甚者,从财务管到排卵。一位八零后女性婚后住在北京公婆的家中。公婆掌控一切,在催娃的过程中,公公甚至会问她:“你是不是在排卵?昨晚有没有同房?”而他们进入儿子的房间,从不敲门,来去自由。她遭受的这一切,得不到丈夫的任何理解和安慰。丈夫已经习惯了当隐身的儿子,他甚至没有学会怎么当丈夫。长久抑郁之下,她想到自杀。

 

听路加说得多了,父亲也开始慢慢了解一些心理学术语,比如“共生”。与父亲渐渐和好后,路加开始和他进行真正的沟通。他发现父亲也能听进去一些。他开始告诉父亲什么是家庭的界限。

 

生了孩子后,路加邀请自己的父母来照看孙子。有着那么多的前车之鉴,路加决定把话说在前面。他告诉父母,“你们是来帮忙的,不是来做主的。”他对父亲说,“你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好我妈。”反过来,他也告诉妈妈,首要职责是照顾好爸爸,小家里的决定要听路加夫妇的。“你们可以提建议,但是我们反对的时候,不要认为我们是不爱你,或者不重要。我们只是有不同的看法。”

 

在照顾孙儿前,二老已经听路加讲过很多次,很多概念他们也许不熟悉,但是听多了就有了准备。路加反复强调,“家里的事由我们夫妇来决定,不能你们来了,我们就变成殖民地,你们都要管起来。”

 

在路加家接受完培训后,二老又去了小儿子家看孙子。以往,他们从村里带来的固有思维是:看孩子是我的本分,你让我来也好,不让我来也好,我必须都得来看孙子。

 

如今,二老的心态发生了变化。路加的妈妈对小儿子说,我是帮你们看,可以帮得好,也可以帮得不好,嫌我帮得不好我就不帮。她很坦然。当她心情不好时,也会主动找她的丈夫倾诉、聊天。

 

虽然关于喝粥还是吃饭,吃梨还是苹果,爷孙俩经常有分歧,但是路加已经在自己的小家里建立了新的秩序,谁也不是在控制谁。

 

当路加的心软下来,愿意去原谅、体谅父亲时,他发现父亲也在变化,他甚至学会了自嘲。当路加指出他又想大包大揽替谁做主,甚至介绍一些他并没有听说过的心理学概念时,父亲慢慢可以接受。

 

“还会吵,还会伤心,但是吵都在表面,心里面知道是连接的。” 在路加个人的经历中,与父母和好是成熟的关键,这意味他不再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茧,裹足不前,无谓地消耗。

 

而和好的前提是健全、独立的人格。在经历了这一切后,路加终于逐渐清晰自己是谁,也建立了自己独立的存在形式。虽然自我觉醒得晚,但他庆幸自己总算想清楚了“我要在这个世界怎么活下去”,并且敢于宣告,把自己立起来,而不是用家庭的经验代替自己的经验。

 

虽不相识,但路加深深明白王猛,并看到那些措辞强烈的表达,正说明他内心还有许多的悲愤未曾宣泄。尽管路还长,但作为过来人的路加想用亲身经历告诉王猛: 在面对痛苦时,我们除了按照自己的本性做出回应,过勉强生存的生活,其实也有选择的自由,可以选择饶恕。总有希望。

 

(路加为化名)


运营编辑/ 周双玲  校对/ 阿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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